疫情三年,需要健康宝,也需要家暴求助小程序
过去的8月有数量不多的好消息传来,“全国首个‘家暴求助’小程序正式上线”是其中一条。42000位微博网友分享了这条好消息,有人提及了最新的新闻事件:诗人余秀华被男友杨槠策打上百个耳光,演员王东用婴儿床床板殴打妻子;有人自陈发生在身边的家暴:被囚禁、被跟踪、被打伤,以及“PUA”“煤气灯效应”,亲密关系中曾被忽略但正变得可见的精神暴力。
好消息的发布者是李莹,源众家庭与社区发展服务中心主任,做了20年妇女儿童权益保护的援助律师。在此前20年里,她和她的同行者们靠报刊、热线、邮箱、网页接近家暴受害者,却在移动互联网的年代和受害者渐行渐远。小程序“北京健康宝”启发了李莹——你很难在北京找到从未使用过“北京健康宝”的人——她决心做全国第一个“家暴求助”小程序。
“我就觉得要简单,直接帮助。”李莹说。研发小程序这半年,她们请技术团队吃了好几次水煮鱼,说的最多的词就是“简单”。现在我们点开小程序,看到的是:一键求助热线在最醒目的位置,周一至周五由志愿律师值班,周末由全职员工接听;六个版块:“在线咨询”“救助金申请”“常见问题”“危险性自评”“支持小组”“反家暴地图”。
小程序界面 图源:“家暴求助”小程序
小程序上线5天,1万3千多人使用了它,200多人发出了求助(包括热线、在线咨询和微博私信)。可以与之比较的数字是,去年一整年,她们一共接到了600多个求助热线。
时间所限,从小程序找来的求助者,还没有一位真正进入法律援助的程序。但已有两位分别收到了她们的3000元紧急求助金。紧急救助金是源众首创,目的是让受暴妇女儿童尽快开始新的生活。
一个26岁的女孩,怀孕期间丈夫就对她拳打脚踢,逼迫她大着肚子拍下跪视频,发给女孩的亲友。女孩带着9个月大的孩子在外租了房子,婆婆也瞒着她儿子,过来帮女孩照顾孩子。女孩需要一笔生活费。
一个结婚四年的甘肃女孩,丈夫常常因婆媳冲突打她,7月底打断了她的肋骨,使她在床上躺了半个月。当地疫情一结束,她立刻带着两岁多的女儿跑了出来。但女儿9月就要上幼儿园了,她没有工作,亟需解决学费。
申请救助金需要伤情照片和经济困难证明,后者不是那么容易提供,条件可以放宽到离职证明,三个月的银行流水,或是像甘肃女孩一样,出示她向朋友的借钱记录——“我们是尽可能地去选择相信求助者”。
多数求助者的年龄在30岁以下。年龄填40岁以上的,通常都是孩子为妈妈求助。他们说我马上要开学了,不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的妈妈。但很多时候她们打去电话,受害人自己却觉得,还是不离婚吧,这是我的命。“反而是小朋友知道这个事情是不对的,一定要做些什么。”
来自未成年人的求助变多了。一种典型情况是:十四五岁的女孩,有哥哥或者弟弟(重男轻女的土壤如此坚固),称被妈妈家暴。被妈妈而非爸爸家暴有些违背常识,她们分析有可能是“爸爸不怎么看孩子”。
小程序上线的第5天晚上,一个东莞女孩打电话来,说自己被父亲家暴。李莹联系了东莞妇联和社工机构,几方沟通后和警方通了话。警方抽调了一位女警察来,当晚将女孩送去了庇护所。
但大部分情况下,她们很难对未成年人的求助提供实质性帮助。一来很难清晰分割出家暴和“错误的教育方式”,二来未成年人的生活依然要依赖监护人,即便是给未成年人做心理咨询,也需要监护人的同意。
有一个17岁男孩,爸爸家暴妈妈,妈妈又家暴孩子,奶奶也常常砸门和大吼大叫。他说他已经长大了,懂得了自我保护,但他担心自己10岁的妹妹,每次家长们歇斯底里的时候,她都会躲在角落里发抖。她们问男孩,他妈妈是否有可能同意让妹妹接受心理咨询,男孩回复:“坚决不会。”
她们最常给孩子们的建议是,尽快独立出去。
200多个求助中,只有一个来自成年男性——他想和女友分手,女友不同意,挠了他两下。她们安抚了这位男士的情绪,告诉他,女友的行为很难被定性为家暴。但她们依然耐心地给他普及了法律:《反家暴法》不仅保护女性,也保护所有家暴受害人,如果女友有真正的家暴行为,他同样可以报警,申请告诫书,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。
疫情三年,越来越多数据表明,家暴数量正在上升,而封控管理增大了受害者的求助难度。李莹所在的源众家庭与社区发展服务中心统计,2020年1月23日至4月5日,涉家暴情形的咨询比同期增长21%。女性依然是主要的受害者,一家公益机构所做的一项涵盖一万余人的网络调查显示,27%的女性报告在疫情防控期间曾遭受某种形式的暴力,19%为被辱骂攻击。
仍然遗憾,小程序触达的,大多还是受过一定教育的年轻城市女性。为了“更下沉”,她们在短视频平台上搜“农村网红”,给跳出来排名前20的挨个发私信。她们设想得美好,就只要在短视频里说一句,“关注我的朋友里有阿姨婶婶姐姐的话,我知道一个挺好的公益机构,万一你被家暴可以联系她们”。
只有一个回复了。听完她们“推广预算很低”后,回:以后再说。
我们找到了这个小程序背后的团队。除了负责人李莹外,剩下的三位全职员工都是90后女孩。副主任邵齐齐,最初来这里仅仅是在众多offer中选择了工资最高的一家,这四年她想起了童年的很多事,在安徽农村的奶奶从不上桌吃饭、妈妈出去赚钱被说不贤惠,那些模模糊糊的不好的感觉,如今“有了一个一个具体的名词去形容它”。
25岁的王卓盈是那个锲而不舍给20个农村网红发私信的女孩。她讲话轻声细语,做起人生决定来却毫无含糊。她在游戏公司和短视频广告公司都待过,游戏中的女性角色或是现实中的女网红,对她们的要求无非是穿着性感,动作娇媚,有天她看着这些女孩们的身体,想:我为什么要做一份和我价值观完全相反的工作?学韩语的她就这样辞了职,海投了国内所有反性别暴力的机构,降了工资,做她真正想做的工作。
在这个女性主导的团队中,还有唯一一位男性。他叫刘贺男,一个不用再解释他的家庭环境有多传统的名字。他本想选的研究生专业是儿童维权,被调剂到了妇女维权,为了写毕业论文过来实习。整个过程都有点误打误撞,但他的性别意识也在这里一点点生长起来。
吃饭时,同事们聊起最近的性别事件,有时怒火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他。大部分时候他都表示认同,意见有分歧之时,他说他学会了倾听,“更多我还是一个聆听者,我也想学习一下,如果不是一个女性,‘感同身受’永远只是一个词”。
以下是正面连接和“家暴求助”小程序团队的对话:
“家暴求助”小程序
更快的抵达,更简单的功能
正面连接:现在的新媒体挺多的,是怎么想到做一个小程序?
李莹 :我们一直在想的是怎么更快地抵达、更及时地帮助到家暴受害人。之前考虑过开发一个APP,但成本很高。也想过做网站,但网站在手机端不是那么好用。
小程序“北京健康宝”给了我灵感。很多医院挂号也都是小程序,在微信里面直接点开就可以了,是一个比较好用的工具。
正面连接:家暴受害者可以怎么接触到这个小程序?
李莹 :我们试过,在微信里一搜“家暴求助”,就能搜到。
本来我们想叫“性别暴力”,又想有几个人知道性别暴力?“家暴性侵性骚扰”,显得不够聚焦,所以干脆就叫“家暴求助”。但如果你被性侵、性骚扰,或是有其他需求,也是可以求助的。
正面连接:对这个小程序有什么设想吗?
李莹 :我就觉得要简单,是个服务的功能。原来最显著的位置放的是我们的活动,我说谁关心你活动,关心的是我怎么样能够马上找到功能。
正面连接:我注意到小程序里有一个版块是“亲密关系危险性自评”,里面有的问题是“对方是否会跟踪、监听、查手机、定位”“对方曾威胁要自杀或尝试要自杀”,不是我们传统认识的肢体上的家暴。这是怎么想到设计进去的?
李莹 :我们是想给大家一个工具,让大家判断在这段亲密关系中,我安不安全。如果你舍不得离开对方,但测出来是高危,那如果不采取安全计划,真的可能会没命。
它同时也是家暴干预人员的一个工具。当事人过来求助时,我们怎么分级管理。三分以下是低危,我们关注点会在其它问题的处理上,但是中危或者高危,我们就要把人身安全放在第一位了。
原来这个自评是放在小程序的二级菜单,后来我们觉得还是很重要,就调整到点进去可以直接看到。到现在为止(推出5天),我们已经收到2400个自评了。
邵齐齐 :我们长期关注家暴,能一眼辨别家暴,但很多人是不知道的。小程序上就有一位女士不确定自己遭遇的是不是家暴,男方怀疑她出轨,就打她耳光。她的心理咨询师却对她说,你是不是也有错?你是不是给他造成了误会?这个心理咨询师是完全没有任何理念的。你可以怀疑我出轨了,可以有很多种解决的方式,但你扇耳光就是不对。
我们告诉她,这就是家暴。
正面连接:小程序上线以来,有没有比较意外的发现?
邵齐齐 :大家更喜欢使用在线咨询,而不是打我们的热线。当然我也能理解,我就是什么事能微信文字就不要发语音,能语音就不要打电话。
另外代替别人求助的更多了。有一个填了在线咨询,我们回拨过去,问他是不是XXX。打了两遍,他都说他不是。过了一会儿他发了一条短信来,他说那条求助信息是他帮他母亲填的,但填完后他和他母亲沟通,他母亲还是不愿意离婚,他暂时也强迫不了他母亲。
正面连接:会使用小程序或者有搜索能力,还是需要有一定教育水平,对于更底层的受害者怎么办?
李莹 :小程序不是一个穷尽的办法,对于农村就很难抵达。以前《婚姻与家庭》《知音》会介绍我们的案子,我们会让他们放上我们的热线,很多农村女性看了就会来打电话。现在都是线上了,对于偏远的基层的女性,反而没有更好的办法。
正面连接:小程序有哪些功能做过调整?
李莹 :我们做了一个反家暴地图,以省市的方式呈现了全国反家暴服务机构。在做征集的时候,我们发现心理咨询方面的纯公益机构很少,很多是公司,我们就讨论要不要把公司纳进来。最后我们决定,放进来,但括号收费。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,给咨询者多一个选择。
纳入小程序的所有机构,我们都是打过一遍电话的。我的同事和我说,好多电话变成空号了,打不通了,或者说我们不做了。最后纳入的,都是真正还在做的(在2018年她们的信息收集中,全国有近100家开展反家暴业务的机构,今年只剩下58家)。
正面连接:很多机构的消失,你们是不是也能感受到……
李莹 :挺悲哀的。
反家暴地图(部分) 图源:“家暴求助”小程序
疫情下的家暴
增长21%,无法及时的求助
正面连接:小程序推出后,微博上有很多人转发讨论,你们觉得是不是因为切中了当下的社会情绪?
李莹 :对,我们做过一个统计,疫情刚开始(2020年1月23日至4月5日),来向我们咨询家暴的比往年同期增长了21%。严重程度也变高了,有被推下楼的,有被砍杀的。
有的当事人原本一年被打两三次,那段时间两个人居家了也出不去,有各种各样的经济压力和情绪压力,可能一个月就被打好几次。
正面连接:今年的数据变化呢?
李莹 :今年5月是个峰值,6月也比较多,和疫情的反复还是相关的。
正面连接:在疫情下,你们的工作方式是不是也会不同?
邵齐齐 :我们出了一个疫情期间的求助指南。对于受害者,以前第一时间是去报警,在疫情警力不足、人身自由不是很方便的时候,要靠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,比如在暴力即将爆发的时候,不要去激怒对方。
疫情期间求助指南 图源:源众家庭与社区发展服务中心
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也变得困难。像今年5月,北京疫情高发,法院也基本停止了线下工作。在网上提交立案资料的话,一般7到10个工作日才会有回应,肯定是不及时的。一般都要线下去法院交材料申请,3天内出裁定。
另外就医也很困难。我们介入过的一个案子,受害人最终被丈夫用斧头砍死了,但在此之前,疫情间她就遭受过一次严重家暴,需要就医。但无论是出小区的证明,还是核酸检测,都使得就医非常麻烦。受害人去世后,警察来他们社区调查这事儿,门卫和社区其他人对那次家暴都是知情的。
正面连接:疫情后你经手的案子,哪件是印象最深刻的?
李莹 :2018年,一个被丈夫家暴多年的女性被她女儿带着来找过我。但是她当时说不想离婚,还是给丈夫机会。我说我尊重你的选择,但建议你还是注意收集证据,也和她讲了收集证据的技巧。
2020年疫情开始后,他俩不得已一直在一起,丈夫三天两头家暴她,把他打倒在地,用脚压住她的胸部,让她差点窒息。她女儿赶紧打电话报警了,当晚两人就跑出去住酒店。2020年5月,她再次找到我,这次很坚决地要离婚。她听了我当时的建议,一直在注意收集家暴的证据,比如家暴发生时的录音视频,就医证明,单位同事说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去上班的证言。
男方是不愿意离婚的——这也是家暴施害者一个特点,他对你不满,但离婚了,他就失去了情绪宣泄的对象,彰显他们权力的对象。但我们当庭播放了他施暴时的录音视频,非常难听,法官都听不下去了。于是男方又在法庭上上演下跪求原谅的戏码。这种戏码上演了20多年,这也是我们所说的家暴的周期性:打你的时候确实打了,打完对你甜言蜜语。
但女方内心已经有足够的能量要离开。原本她和我们说,我离婚就行了,什么都不要。我们说证据很充足,该有的权利都可以争取。最后她拿到了150万现金。
《反家暴法》7年
人身安全保护令签发容易了,但不够
正面连接:你主要是做反家暴的法律援助,这两年你工作中有没有一些实际的变化?
邵齐齐 :今年人身安全保护令的司法解释出来了,以前签发一个人身安全保护令是非常难的,现在明显变容易了,今年我已经申请到三个了。
(注:最高人民法院发布人身安全保护令司法解释,包括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不以提起离婚等民事诉讼为条件,家庭成员之间的冻饿或者经常性侮辱、诽谤、威胁、跟踪、骚扰等也应当认定为家庭暴力等规定,自2022年8月1日起施行。
最高法发布的数据显示,2016年3月1日至2019年12月底,全国法院共签发人身安全保护令5749份,2020年签发人身安全保护令2169份,2021年发出保护令3356份,签发呈明显上升趋势)
正面连接:是哪些方面变容易了?
邵齐齐 :虽然《反家暴法》出台已经快7年了(2016年3月1日起开始实行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家庭暴力法》),但对于人身安全保护令的申请,不光受害人不知道,我们司法体系内部可能都不是特别熟悉。我有次帮受害人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——她同时也在离婚——立案人员说,我问一下离婚案件的主审法官。但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和离婚案件,这是完全独立的两个法律程序,谁也不依附于谁,立案人员是不应该问离婚案件的法官的。
以前要签发人身安全保护令,经常是要受害人遭受过很多次家暴,或是家暴很严重。但我们法律上规定的是,你只要证明有遭受家暴的风险,哪怕从来没有遭受过家暴,都可以签发人身安全保护令。
正面连接:你遇到过这样的吗?
邵齐齐 :只有风险的我还真没遇到过。我觉得最主要的原因是受害人本人没有这个意识,如果没遭受过家暴,只是被威胁了,可能不会马上想到去维权。但凡来求助的,以往多多少少都遭受过家暴。
图源:DigitalSynopsis.com
正面连接: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统计过,这两年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的成功率大概在多少?
邵齐齐 :这两年去申请的基本上都会核发,只是核发的程度不同。一般要求是禁止殴打或是禁止跟踪骚扰,是容易通过的。但要求加害人迁出住所一般很少得到支持。因为大家住所一般是唯一住所,他虽然家暴,但你让他迁出,他住哪?可能进一步引发治安或者别的不稳定因素。我们7月刚申请了一个迁出住所,没有得到支持。
正面连接:不能迁出住所的话,其实还是在同一屋檐下,但是禁止你施暴。
邵齐齐 :可以这么说,但如果确实还是有人身危险,我们会建议受害人迁出,在物理上摆脱这个暴力环境。
正面连接:这样的话,人身安全保护令对于加害人最大的约束在哪里?
邵齐齐 :它毕竟是法院发出的生效的法律文书,代表司法的尊严。对于普通老百姓,是有司法的威慑力的。
对立
性别、代际和对女性新的苛刻
正面连接:你对现在反家暴工作最深的感受是什么?
李莹 :反家暴是媒体关注的热点,也是社会关注的热点。这些年通过媒体和网络的推动,大家对家暴的认识是进步的,比如“家暴零容忍”,比如支持受害人,不像性侵或性骚扰案件争议那么大。
但与之相对的是,反家暴的专业机构非常少,专门做这块工作的可能是个位数。政府支持,不管是政府购买还是项目合作,也都是很低的。
正面连接:为什么相关部门的重视那么低?
李莹 :首先还是觉得家暴是边缘话题,是家庭矛盾,没那么紧急。再一个觉得是负能量的东西,老关注家暴,说明我们这个地方家暴多吗?事实上家暴问题就是普遍发生的,不是你不想发生它就不发生了,更重要的是发生了以后你的处理,是不是及时有效,能否给受害人强有力的专业性的社会支持系统。
正面连接:这些年女性议题是个大家关注的热点,有时也能看到互联网上的对立情绪,比如你发的那条微博下面,两条挨着的留言是“把暴力男多送进去几个”和“让家暴女无处遁藏”。
李莹 :我们要避免搞性别对立,我们所说的性别的推动,是让更多人有选择的权利,而不是加剧双方的对立。
前两天有个媒体采访我,问你觉得在反家暴问题中妇联的作用是什么?我说这个问题不要再让我回答了,因为如果我们说反家暴问题是妇联的问题,就是强化它是妇女的问题,只有女性关注。但它是整个国家的责任,是全社会的问题。
我们也倡导男性的参与。不是说这是我们女人的问题,男人们滚远一点。像白丝带运动(男士反对“男性对女性施暴”运动别称),就是承诺我不施暴,面对暴力我不沉默,我要参与到反对性别暴力的运动中。
很多记者问我,在做某个案子的时候,女法官和男法官有什么不一样?我说没什么实质性的差别。很多男性也很能理解女性的境遇,而很多女性依然是用一种男性的视角去看待问题,是穿裙子的男人。
我们的志愿律师中,1/3是男性,我开玩笑说他们是妇女之友。这就是男性参与的意义。
白丝带运动 图源:Stella McCartney
正面连接:受暴儿童怎么接触到你们的求助渠道?
李莹 :最近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来求助的特别多,直接说我要告父母。我们关注到有一个趋势,现在的很多亲子关系都很差,这给我们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。上一辈是怎么教育我们,我们就怎么教育下一代,但我们的孩子是在变化的,我们的孩子不再是以前的孩子。
正面连接:是不是涉及到未成年人,工作是更难做的?
李莹 :我们只能看有没有严重的家暴、性侵、虐待、遗弃,如果只是关系的冲突,我们很难有实质性的帮助。
我们之后也想做能够改善亲子关系的项目,很多父母和我们讲,我们知道不能打孩子,但是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和孩子沟通。
正面连接:这两年像PUA、亲密关系中的操纵,大家讨论也特别多。不知道你们这方面能做些什么?
李莹 :我们现在做一些直播和短视频,比如告诉大家PUA是温水煮青蛙,在这个过程中慢慢让你沉浸其中,不能自拔。也给一些方法,识别在什么情况下你可能被PUA了。但很难纳入法律的层面。
正面连接:不确定要不要离婚、内心摇摆的受害者,你们遇到的多吗?
邵齐齐 :我们时间最长的一个求助者,就是反反复复很多次。她和你一直讲男方的不好,多么糟糕,多么渣,你问她要离婚吗,她从不正面回应这个问题。因为她内心深处是没有下定决心要离婚的,她对男方的不满是在的,但期待他浪子回头。
王卓盈 :我们看到一个女性被家暴,大家都会说这个施暴者很可恶,要把他抓起来,这方面大家情绪是比较一致的。
但很多人会问,被打了为什么不离婚?当我们试图科普习得性无助、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时候,网友会在底下说,“放下助人情结,尊重他人命运”。我们说她们是生病了,需要帮助。那拨人会说,再怎么帮她都是烂泥扶不上墙。
大家好像期待大女主剧里一样,一个女性一下子就能变得非常强大。这是对女性新的苛刻的方式。
*“家暴求助”小程序求助热线:177-0124-2202(工作时间:9:00-22:00)
*如果您或身边的朋友遭遇家庭暴力,包括殴打、捆绑、残害、限制人身自由、冻饿、经常性侮辱、诽谤、威胁、跟踪、骚扰等情形,可向当地法院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,法院应在72小时后之内作出或驳回,由当地公安机关等机构协助执行。
*封面图来源:Natalia Ramos;头图来源:Davide Bonazzi
作者———吴呈杰
wuchengjie@mianduifuza.com
编辑——曾鸣 顾问——魏玲
视觉——梁爽 插画——余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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